女妖的神智有一瞬的清明,她看著眼前的男人，血色的眸底倒影著對方纖瘦的身軀。

“太、宰……”

女妖枯槁的喉嚨裏，嘶啞的聲音像是破敗的風箱,嘔啞刺耳。

男子也不嫌,眸含盈盈笑意，右手覆蓋在對方的黑爪之上,掌心觸及是一片的冰冷。

“我在。”

然下一刻,女妖卻忽然揮開他的手，痛苦的弓下的腰。

猙獰的骨刺從女妖的背後破體而出,鋒利的骨刺帶著穿體而出的鮮血瞬間將此地染紅大片。

太宰鳶色的瞳孔猛的緊縮，女妖擡頭看著他，痛苦的神色間帶著掙紮。

“快……走！”

須臾間密密麻麻的骨刺已然布滿女妖的後背,再回神時,女妖的眸底充斥著血色，一絲清明也不負。

嘔啞嘲折的刺耳笑聲從女妖的喉嚨裏溢出，黑紅的霧氣從她的身軀上彌散開來。

當霧氣蔓延到跟前的那一刻,太宰只覺得渾身僵硬如石雕，竟是絲毫動彈不得。

“太宰！獨步吟客！”

異能力所化的槍發出的繩索，扣在太宰的腰間,將他一瞬間帶離霧氣彌散的區域。

國木田獨步目含擔憂的開口道：“你怎麽樣！還好嗎？”

太宰僵立原地，苦笑道：“不怎麽好，動不了了……”

女妖站在離他們不遠處,吱嘎作息的枯敗笑聲還未停歇,墻內的泥潮再次洶湧而起。

空中數架盤旋的戰機上炮桶架起,正猛烈的朝著女妖開火。

“沒有用的……”太宰嘆息一聲，一句話便為人類的末路定下了結局。

他說的沒錯，因為那幾架戰機剛開完炮，便燃著火光朝著地面上墜落。

“那個女人，你認識？”國木田獨步擰著眉問道。

太宰苦笑了一聲，並未作答。

結蘿現在神智全無，認不認識還有什麽用嗎？

女妖實在太過強橫，除了現下已然生死不明的藍發男子，基本上沒有人能夠對他造成傷害。

“那個男人自稱夜鬥神，這些已經不是我們普通人能夠涉及的層面了，物理攻擊對她不起作用，看來只有神明的攻擊對她才有效果。如果想要將她殺死，只有更加強橫的神明出馬才有用。”

一直觀戰的江戶川亂步幾句話便將事態分析透徹。

可夜鬥神還被女妖的尾巴卷著，就算與謝野晶子想要救治對方，也毫無渠道。

“社長，看來還得你出馬吸引火力了，那個女人看著你的時候，像是有深仇大恨，等你吸引了對方的註意力，敦去把夜鬥神救回來！”

敲定了作戰計劃之後，眾人馬上開始行動，福澤諭吉抽刀躍入戰場。

果不其然，神智混沌的女妖一看見他便放開了夜鬥，瞬間便與其纏鬥到了一起。

福澤諭吉自知沒辦法對其造成傷害，不進攻只顧著閃躲，饒是如此也未好過到哪裏去，頃刻間他的身上再次鮮血淋漓了起來。

中島敦見機便將夜鬥帶離了戰場，連帶著雪音和袴田維也全部都被救了下來。

與謝野晶子一一對這些人施展能力，很快大家便痊愈如初。

江戶川亂步的計劃並未對這些人講，神智恢覆過來的夜鬥卻已經了然於心。

他不願對結蘿痛下殺手，可現在的局面已經沒有辦法再顧那麽多了。

若他留情，在座的各位可能全部都會死。

痛苦與掙紮溢於言表，夜鬥心下浮現起的卻是過去曾與結蘿相處的點點滴滴。

江戶川亂步看了他一眼，翠色的瞳孔裏滿是凜冽：“她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，若是不殺了她，那個人永遠都回不來的。”

聞言夜鬥靜默良久，再擡眸看像女妖的身影之時，湛藍的眸子裏只餘下了冷冽。

“雪音！”

他語音落下的一瞬，一旁的金發少年化作一振長刀飛入他的手中。

福澤諭吉節節敗退，女妖泥潮做的尾巴卻是絲毫不留情，直沖要害而來。

生死關頭之際，持刀而來的神明，一刀將女妖的尾巴斬落。

女妖痛苦的哀嚎出聲，眸底滿是血色。

尾巴落在地面上，還在抽動，頃刻間便化成了一片火海。

白虎伺機而動，銜起福澤諭吉便脫離了戰場。

與謝野晶子擦了擦滿頭的冷汗，苦笑著開口道：“我這一輩子都沒有今天異能力使用的次數多。”

……

火力全開的夜鬥，手下再不留情，女妖不備之時，被他偷襲斬了尾巴，現下再無先前從容。

夜鬥刀下越發凜冽，女妖的身影快如雷霆，一雙漆黑的利爪仿似淬毒的鋒刃。

交鋒的一霎那，女妖的一只手臂被斬落，夜鬥的胸前鮮血噴湧。

終於，有了一線的喘息之刻。

夜鬥戒備的握著雪器，整個人已然像是從血海裏撈出。

天空上再次盤旋起幾架戰機，英雄協會的後備軍已然到來。

女妖站在原地，擡頭看著無垠蒼穹，感受著全世界的敵視與殺意。

“你們……都想要我死嗎？”

她喃喃著，聲音卻清晰的傳入了周圍人的耳畔。

許是感覺到了轉機，外圍的一位英雄惡從膽生，沖著女妖大喊道：“你這樣的怪物，就不應該活著，遲早該下地獄！”

話音落下，滿夜的靜謐，無人覆合也無人反駁。

女妖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，半晌後終於諷笑了開來。

“我救了成千上萬之人，為了救世，活祭了所有的付喪神，他們不止是我的仆從，更是我的親人。死後追隨人類最後的禦主奔赴在無數的特異點，生死邊緣不知道掙紮過有多少次。”

“你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麽？！夜鬥神快殺了她！”

“殺了她，殺了她！”

他們見女妖失了一臂和尾巴，只當對方已經是窮途末路，可唯有夜鬥知曉，真正窮途末路的恐怕是自己罷了。

他自己渾身的靈力都已經消耗一空，可對方的魔力正源源不斷的修覆著殘破的身軀。

再拖下去，怕是一絲生機也無。

夜頭咬緊牙根，口腔裏充斥著滿腔的鐵銹味。

女妖沒有動，像每一個話多的反派一樣，在下手之前總要絮絮叨叨的說盡所有的心路歷程。

“被混沌之潮灌頂並非我所願，即便如此，你們仍舊要殺我是嗎？”

沒有人知曉混沌之潮究竟是個什麽東西，眾人只當女妖在垂死掙紮，唾棄之聲越發的響烈。

即使被黑泥影響，女妖的降落之地仍是避開了人多的都市，從一開始，除了她主動因仇恨攻擊過的福澤諭吉，其餘時刻，她從來都是被動還擊。

救世主成了覆仇者後，合該被唾棄，被仇視，甚至被圍剿。

沒有人知道審神者結蘿在成為救世主時，到底為了這天下眾生失去了什麽。

卻並不妨礙眾人在他成為覆仇鬼後收剿她的性命。

“原來……如此，我為了救這卑劣的眾生，選擇舍棄的……真的值得嗎？”

［大將，鰻魚飯要不要吃？我偷偷瞞著長谷部帶給你的！］

［主公，今、今天的戰場，我沒有害怕……可以抱抱嗎？是……是獎勵！］

［新年願望？想和小姑娘永遠在一起，這樣的願望可以嗎？］

［主公，不許偷偷在半夜吃東西，對胃不好的，是不是藥研那家夥，可惡！］

［想要和主公永遠永遠在一起，等主公結婚了，我們就做主公的下仆，幫主公帶小主公！］

……

［你救了那麽多人……為什麽……不肯救救我啊。］

——“吼！！”

女妖仰天，喉嚨裏溢出的卻是野獸一般的嘶鳴聲，與之一同的還有劇烈的氣流激蕩。

夜鬥首當其中被攜裹著擊飛。

猛烈的氣浪將所有人掀翻在地，女妖再回首時，猩紅的豎瞳只餘下了殺虐。

“終焉之刻已至，覆仇之火合該燃起！”

寶具真名解放的一霎那，女妖的身軀化為熊熊烈火，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。

卻在此時，幾道聲音同時響起。

——“已然遙遠的理想之城（LordCamelot）！”

“結蘿！！”

“這副樣子還真是難看啊，雜修！”

沖天而起的白色城墻之上，熟悉的身影站在其上。

女妖站在熊熊烈火之中，擡頭仰望，眸中不見故友重逢的喜悅，只餘被阻止的憤恨。

“你們，也要阻止我嗎，人類的救世主——藤丸立香！”

烈火還在燃燒，瑪修的寶具卻馬上就要到時限了。

等墻壁退卻之時，便是身後人殞命之刻。

“大帝，拜托你了！”

——“王之軍勢！”

紅發的英靈話音落下的一霎那，火焰與女妖連帶著一行人通通消失在了原地。

眾人驚愕的揉了揉眼，卻發現一切像是脆弱的夢境一般，夢境醒來便無蹤無影。

唯有江戶川亂步松了口氣，看著不遠處圍困黑泥的高大墻壁開口道：“終於等來了。”

夜鬥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，手中的長刀也恢覆了人形，俱是遍體鱗傷的模樣。

藍發的神明倒在地上，入目的是星河燦爛的夜空，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，待他一松懈下來，莫名的悲泣湧上心頭，兩行熱淚傾洩而出。

“希音……對不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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